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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非藝術學科談跨領域美感教育課程:數學篇

國立臺灣師範大學電機工程學系 賴以威副教授

一、前言

推廣數學科普時,我們常引用古希臘數學家畢達哥拉斯的名言「萬物皆數」,伽利略也曾說過,大自然是一本用數學寫成的書。數學是一種語言,既然是語言,便能描述一切事物,既然能描述一切事物,自然無所不在。不過,有趣的是當我們在推廣數學,想辦法讓數學變得有趣時,我們四處尋找不同的主題:科技、歷史、自然……尋尋覓覓後,驀然發現跟數學最契合的,就是藝術領域。或是說,就算是數學與科技的結合,數學與自然的結合,我們的跨域課程不管怎麼設計,都會刻意放入數學元素,而就算不刻意,最終也常常都會與藝術結合。以我自己來說,我也間接因為數學,認識了更多藝術,教學相長,從許多藝術領域師長身上學到了許多。

在本篇文章裡,我們會先舉幾個由本團隊臺師大新創教育企業數感實驗室,所開發的跨域課程。透過幾個實例,分享我們從數學切入所設計的跨域美感教育課程;其次,我們將會介紹這樣的數學跨域美感課程,對數學學習的幫助;再來,我們將介紹另一套課程模組:排笛;最後則是結論。

 

二、數學跨域美感教育課程

數感實驗室致力於讓數學「好用、好玩、好學」。為了達成此目標,我們團隊嘗試了多元的推廣方式,經營臉書粉絲頁、拍攝YouTube影片,甚至在2021年策畫了一套移動式數學展「環遊世界」。因應covid-19疫情下全球停止移動,我們選擇了埃及、法國、荷蘭等國家為主題,透過數學之眼來看這些國家。比方說,當飛機降落到埃及(我們用旅行作為整個展覽的主題),我們會看到埃及的石板,接著就會跟同學討論石板上的埃及象形文字,那其實是代表了1、10、100等各種十進位數字的符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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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到法國,我們走到巴黎聖母院,教堂上經典的玫瑰窗是幾何與對稱的數學藝術結晶。透過互動機臺的攝影機,系統會擷取學生身上衣服的顏色,搭配手勢選擇,就能做出專屬於它自己的玫瑰窗。到了荷蘭,我們則是介紹錯視藝術大師艾雪,他雖然沒受過數學的訓練,卻因為家人的影響,讀過許多數學家的論文與書籍,包括由數學教育學家波利亞所撰寫的經典著作《如何解題》。艾雪的畫作充滿濃厚的數學氣息,他甚至在1954年受邀,在國際數學家大會舉辦個人畫展。當時,有一位名叫潘洛斯的學生看了畫展,深受吸引,進而跟艾雪結成了忘年之交。而這位潘洛斯,後來在物理與數學上有著卓越的貢獻,於2020年獲得諾貝爾物理獎。潘洛斯所創作的潘洛斯三角形、潘洛斯階梯等,後來也成為流行文化元素,在許多作品如電影《全面啟動》中都可以看見其蹤影。規劃環遊世界數學移動展時,我們是以旅行為主題,世界各地發想。然而,很自然而然的許多題材變成了數學與藝術的跨域結合。

回到課程發展上,我們團隊所開發的第一堂課「伊斯蘭窗花」也是數學跨域美感教育。在這門課中,我們的重點是數學知識裡的「比」,亦即兩組數字所形成的關係。簡單的說,一張照片不管是在手機上觀看,電腦螢幕上看,或是用投影機打在大投影屏幕上看,只要設定正確,照片裡的人物或景色就不會被壓縮或拉長。而所謂的設定正確,即是照片的「長寬比」維持定值,例如16:9、16:10、或是4:3。比的重點不在於數字的絕對值大小,不在於螢幕尺寸多少,而在於彼此的關係。

另一方面,伊斯蘭宗教文化中不允許偶像崇拜。因此,伊斯蘭教徒在信仰中逐漸發展出各式各樣的抽象幾何圖案。他們認為,如果能做出無窮無盡反覆的幾何圖案,一方面既能象徵神明之力無窮無盡,同時也代表了教徒對神明的信仰無窮無盡。幾何圖案所呈現的秩序、規律、反覆之美,則成了伊斯蘭教的重要象徵。這樣的幾何圖案繪製需要多種數學能力,對稱、鑲嵌、對各種幾何形狀的精熟。而幾何形狀中就牽扯到許多長寬比,或是長短對角線的比。我們在介紹完數學上的比,以螢幕這樣生活化的情境開場後,後面就會以伊斯蘭圖案為主,探討作品中用到的形狀的比。最後還會讓孩子親手設計、以玻璃紙跟鏤空紙板來製作一個專屬他們的伊斯蘭窗花。

如同前述,伊斯蘭窗花中的數學非常多元,因此本門課程如今已有多種版本,適用於不同階段的學生,數學知識將可從「比」改成「鑲嵌」、或是「幾何形狀」等等。我們的設計脈絡也從原本以數學知識出發,後續的改編都變成以伊斯蘭窗花這個藝術主題為核心,去發展出不同的數學課程。而不管是哪一種版本,藝術都佔了相當的課程比重。

 

三、結合美感教育,對數學課的幫助

我們稱這樣有主題性,結合手作的課程為「數學實驗課」,代表不只有生物、理化才有實驗課,數學也有實驗課。有趣的是,此課程名稱當初是家父所提。我的父親是小學老師,原本是文科背景,讀了許多數學科普書籍後,開始從事相關推廣。他在我高中時曾問過我:「數學為什麼沒有實驗課?」當時我無法理解這個問題,只認為數學是一門用紙筆就可以思考與學習的科目,能輕鬆一點當然好,幹嘛要跑去做多餘的實驗。

然而,隨著我也參與數學科普推廣後,我們發現,雖然數學課只需要紙筆,但不代表數學課就一定只能用紙筆。對一個觀念的感受,也會因為學習的方式不同而有所差異,就好比一個文本以小說、電影、遊戲等方式呈現時,受眾會有不同感受一樣。數學實驗課雖然看似繞遠路,將原本只需要簡單寫黑板、練習題就可以解釋完的觀念,用一個複雜的活動來呈現,但它同時提供了學生不一樣的學習體驗,將抽象的觀念具象化,讓孩子可以動手操作、感受到數學的實用性與威力(原來複雜的伊斯蘭圖案可以靠簡單的幾個形狀,搭配正確的對稱軸就能產生)。

而藝術,我們發現是最容易讓數學概念附著於之上,呈現抽象數學觀念的主題。

 

四、結合的方法:排笛

數感實驗室的YouTube頻道中有一個名為「數學實驗課」的撥放清單,現有15部影片,都是在介紹我們開發的動手做數學主題,內容多元如密碼筒、曲線刺繡、五邊形燈籠、六邊形翻翻驚喜卡、迷宮……,影片同時會附上我們設計的手作模板,提供老師自由運用。這是目前我們相當有效的數學推廣模式。

在本段,我們將特別介紹「排笛」這個結合音樂與數學的主題。相傳,前所述的古希臘數學家畢達哥拉斯有一天經過鐵匠鋪,發現鐵匠敲打不同長度的鐵條,即發出不同音高的聲響。畢達哥拉斯不僅研究數學,更信奉數學,而且深信一切都可以用簡單的整數比來描述。剛好,他發現鐵條長度是1:2與2:3這樣的簡單整數比時,所敲出來的音很悅耳。運用這兩個比,他發展出「畢氏音階」。

到這邊為止,都是我們在數學科普書中會看到的內容。書中接下來會介紹如何算出每個音,以及音階後續的演化和其對應的數學知識。而我們想做的,就是將這個知識具象化,真的去利用隨手可得的吸管,搭配黏土、膠帶,做出一個可吹奏的排笛樂器。在整堂課的規劃中,我們會帶著學生先了解畢達哥拉斯的設計原則,接著請他們按照手邊的吸管長度,計算各該剪掉多少長度,才能做出一副排笛。雖然看起來只用到1:2與2:3這兩個簡單整數比,應該不會太難。但實際上由於在設計時,需要交錯使用,幾次相乘後數字會變得更加複雜,就連七年級學生也需要一定程度的引導與提示,才能設計出正確的排笛。而如同伊斯蘭窗花的例子,我們在實際上課時可以看見,過去進入到繁瑣計算的部分時,會有一部分的學生選擇放棄。但當學生們知道計算是為了能做出一個可吹奏的排笛,甚至在某些班級老師會舉辦數學排笛音樂會時,參與的比例將大幅提高。英國數學家西爾維斯特(James Joseph Sylvester)曾說過:「難道不能形容音樂是數學的感性,而數學是音樂的理性?(May not music be described as the mathematics of the sense, mathematics as music of the reason?)」我們在好幾次上課時,看到了音樂與數學,感性與理性的交融。

 

五、總結

每隔四年一次的國際數學及科學趨勢調查(Trends in international Mathematics and Science Study:TIMSS)中,臺灣學生在數學學習成就上都是名列前茅,然而,若是問起臺灣學生對於數學的興趣、信心,則相對偏低,甚至有幾次調查來到了全球最低。以2019年的調查為例,當時的4年級臺灣學生各有44%對學好數學沒信心,41%對數學沒興趣。參與調查的全體4年級學生不喜歡數學與對數學沒信心的比例則只有約2成。換句話說,對數學持負面態度的臺灣孩子,是其他國家的兩倍之多。而這也是我與我們團隊一直在努力的目標。

數學跨域美感教育的數學實驗課,是我們在各種嘗試後發現的一個好方向,讓孩子看見不同的數學風景,稍微離開反覆的解題程序,感受藝術家為了完成作品需要的思考,以及其所運用的數學理性邏輯。也讓孩子看見彷彿數學與藝術這彷彿在光譜兩端的知識領域,當我們跳脫到更高維度時,光譜的頭尾即可銜接在一起,激盪出不一樣的火花。

目前數學實驗課的推展,不僅限於我們團隊辦理活動,也陸續與許多學校、教師展開合作,將課程模組以師培跟授權的方式,更全面的擴散。以110年第一學期為例,即有約2000名學生上過至少一門數學實驗課。這樣的推展即足以證明,不僅是我們,許多第一線的數學教師也認同數學跨域美感教育課程的價值。在傳遞知識上,這或許不是最有效率的方式,但考慮到因為趣味與參與度帶來的學習主動性,或許繞遠路,反而能走得更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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